世人都说“善有善报，恶有恶报”，但也有说“好人不长命，祸害遗千年”，可见命数这东西还真是说不好。最近偶然读到《子不语》中的一篇小故事，正是与公理命数相关，记下来与众位分享，故事是这样的：

常州有位叫做钟护的举人，一辈子行善积德，但是家境一直很贫寒，到了晚年也没有子嗣，他自己总觉得郁郁不得志。

到了后来他得了一场大病，临终前，叫来妻子嘱咐说：“我死了以后，先不要把我放到棺材里。我心中有不平事，要向阎王爷申诉。或许事情能有什么转机也说不定。”说完就断气了。

因为他心口似乎还有些温热，他的妻子就依照他的嘱咐，没把他放到棺材里下葬，只静静等待转机。

三天后，钟护竟然真的醒来了，并且与家人一五一十说出了死后的经历。

原来钟护死后确实到了阴间，那里人来人往，车水马龙很是热闹，跟阳间看起来也差不多。又听说有一位李大王，专门掌管善行的奖赏和罪行的惩罚，于是求人领他去李大王的衙门，想着去申诉自己心中的不平。

走到一处高大巍峨的宫殿里，果然上坐着一位气质尊贵的大人。钟护连忙上前拜见，自报家门，并将自己生平行善积德却没有得到好报的事情一一列出，暗自责怪神仙不够灵验。

李大王笑着说：“不管你行善还是作恶，我都知道得很清楚；不过你穷困又没有子嗣的事，我并不知道，而且我也管不了。”

钟护问：“请问这个是由哪位神仙掌管呢？”李大王答说是素大王。

钟护心想：大概李大王的“李”其实是“公理”的“理”字，而素大王的“素”是“命数”的“数”字。

于是求李大王派人送他去素大王那里问一问。

李大王说：“素大王那里讲究尊严威武，不像我这没人在门口拦着。我正好有事要同他商量，你可以跟着我一起去。”不一会儿，传来随行武士队伍的马蹄声，整齐划一，气氛严肃。

走到一半，钟护发现队伍后面还跟着一群人，有一边吐血，一边说自己有“冤仇未报”的；有咬牙切齿喊着“叛徒还没杀尽”的；有美妇人拉着一个丑男说“夫妻配错了”的。

最后面有一个人身着帝王的锦袍玉带，相貌伟岸，但是全身衣服鞋袜都湿透了，只听他说：“我是周昭王啊。我家祖宗，自夏朝开始就一直仁慈积德，我的祖辈从周文王、武王、成王、康王，都是有名的圣贤王者，怎么传到我这，依照惯例去南方远征，无缘无故就被楚人给淹死了呢？还好有手长有力的勇士，不辞辛苦游了很远，把我的尸体打捞起来送回去安葬，不然我就要白白喂了江中的鱼。之后虽然有齐侯小白借故问了这事，却草草敷衍了事。这等奇冤，两千年了，一点报应都没有，请神务必替我查一查！”

李大王听了答应下来。一众冤鬼听到后，都开始七嘴八舌、忿忿不平地诉说着自己的冤屈。

钟护这才知道，世间还这么多背负着重大冤屈的人们。像自己家境贫困这种，倒不算大事了，于是心中那股怨气也平复了很多。

又走了一会，听到前方大道上有人喊：“素王到！”李大王的队伍迎了上去，两神各自在自己的车驾中隔着窗交谈。开始只是小声谈话，过了一会传出大声争吵，但听不清两人说的什么。再后面，两神各自下车，竟然赤手空拳地互相殴打起来。

眼看李大王就要输了，众位冤鬼赶紧上前帮忙，钟护也跑上去想帮忙，最终还是打不赢素大王。

李大王生气地说：“你给我等着，我要上奏给玉帝，听听他老人家怎么处置。”随后两神都驾着云朵腾飞了起来，一下就消失了。

又过了一会，两神从天上飘下来了，云中还跟着两位穿着华丽宫装，手捧着金杯玉杯的仙女，仙女传下了玉帝的诏令：“玉帝要管天界诸多事情，哪有空听你们这种小吵小闹。如今赐给二位天神十杯酒。谁喝得多，就听谁的。”

李大王大喜过望，说自己一向酒量很好。积极地上前举杯就喝，谁知喝到第三杯，就喝不下捧着肚子想吐了。

再看素大王，不慌不忙喝了七杯，面不改色一点醉意都没有。

仙女说：“你们先别走，等我上去回禀一下再说。”

片刻后，又下来了，再次传下玉帝的诏令：“理不胜数，自古以来就是这样。看看各自的酒量，你们就应该明白了。要知道世上一切神鬼圣贤、英雄才子、娇花美人、珠玉锦绣、名家书画，有些遇上好时候得到了追捧爱护，有些生不逢时遭遇了凶险劫难，这种事素王能掌管七分，李王只能掌管三分。素王因为酒量大，所以经常喝醉，颠倒是非胡乱行事。我这天界的日食星陨，尚且还要被素王越权把持，我自己都不能做主，何况你李王呢！”

又诏曰：“但是毕竟李王还是能喝下三杯，这就是人心天理，善恶是非终究还是有三分公道在的，这公道是可以绵绵不绝，持续千万年的。钟某人虽然阳寿尽了，但这个道理你可去阳世好好说明白，省得以后告状的人越来越多，这次开恩让你增寿十二年，再也没有下回。”说完便让钟护还阳了。

苏护自从死而复生后，常对别人说起这件事，并说：“李大王长相清雅，好像世人塑造的文昌神；素大王长相丑陋，头上混沌一团，看上去耳朵、眼睛、口鼻都分不清楚。他们的随从也像各自的主人，千百人里有些长得貌美可爱，有些长得丑陋不堪。”

自从这次遭遇后，钟护心有所悟，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钟悟。后来果然再活了十二年才去世。

其实命数这东西还真是捉摸不定，即使想当然的事情也有可能随时被颠覆，如同故事中的素大王相貌，始终混混沌沌分辨不清。但如果说万事都没有定律可言好像也不对，可能冥冥之中自有李大王的那三分道理在吧，余下来的就只能请诸位慢慢品味了。